如果有一颗药丸能治愈你所有的恐惧,你会吃吗?

2022-03-22 15:22:361258 阅读

一个故事
抢劫,创伤,以及恐惧治疗
 

故事发生在2011年的某天凌晨。前一天上午,来自荷兰的Klaver 夫妇乘坐红眼航班飞到南非,下榻在约翰内斯堡的一家酒店里。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南非这座最大的城市里过夜。第二天一早,他们准备赶往伊丽莎白港口,在那里度过一个小小的假期。

当天半夜,妻子Klaver从睡梦中迷糊地醒来。她伸手到枕头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钟。丈夫正安然地睡在他身旁——这时,在黑暗中,Klaver感觉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劫匪,正拿着枪对准了Klaver的头部。Klaver感到自己的胃在翻腾,她的动作惊醒了丈夫。入侵者命令他们交出所有的现金和贵重物品,随后溜进了黑夜中。留下惊恐未定的夫妇。

回到荷兰后,Klaver试图回归正常生活。但在南非发生的那件事总是在心头挥之不去。56岁的Klaver开始害怕陌生的男子,害怕房子里发出的各种声音,甚至被风吹起的窗帘都能让她惊醒几个小时。

 

 

她总是想起那晚看到持枪男子的那一刻,当时她认为自己死定了。“在那一秒,你觉得非常,非常地孤独”。Klaver觉得自己孤独且脆弱。她也拒绝心理治疗,因为那需要长程的治疗,并且要直面创伤。

一年之后,Klaver在报纸上读到了Merel Kindt的文章。Kindt是安姆斯特丹大学的临床心理学教授,她创造性地发明了一种能解决恐惧的治疗方式——且仅仅是通过一片小药丸。Klaver给Kindt写了封邮件,不久后便被邀请到大学实验室去面谈。

在实验室内,Kindt教授的助手们问询了Klaver一系列问题:对那次抢劫,你还记得哪些?当你记起来时,你的感觉是怎样的?Klaver的问答让他们认定,她已经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可以接受治疗。

3周之后,Kindt在一个小房间内对Klaver进行了治疗。一般而言,那些被创伤的患者都希望治疗师能缓慢温柔地推进整个进程。但Kindt是单刀直入的。她直接推动Klaver去再次回忆当晚的抢劫过程,并关注她恐惧的来源。”没什么好逃的。没人能帮你。”Kindt说。Klaver大哭不止。

15分钟后,Klaver似乎被她的记忆撕碎了,Kindt直接停止了问询。她给了Klaver一个圆圆的白色药丸,含水咽下。“我当时已经彻底崩溃了。”Klaver回忆说。

 

结束治疗当晚,Klaver早早地休息,睡了12个小时。第二天醒来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变了。她能清晰地记得抢劫当夜发生的一切。但也是第一次,在回忆起这些的时候,她没有感到焦虑或恐惧。

一周后,她对Kindt说:“它真的不见了。这真的很特别,不是嘛?”Kindt 笑着说:“是啊,非常特别。”

的确,考虑到人类和恐惧斗争千年的历史,没有什么比现在仅仅使用一片药丸就治好你的恐惧更神奇的事情了。

 

一段历史
恐惧,认知行为与暴露疗法
 

一直以来,恐惧都是人类共有的一种普遍情绪。而恐惧的来源,以及如何治疗恐惧,也是现代心理学的中心议题之一。

192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John Watson提出:人会因为一些消极负面的体验而产生恐惧。他做了一个实验:在婴儿面前放一只兔子,偷偷地在一旁击打钢管。婴儿误认为噪声是兔子发出的而感到害怕。之后,他不仅仅看到兔子会害怕,看到其他带毛的物体也会如此。

尽管现在看来,John的实验缺少很多必备的科学标准。但它无疑证明了:恐惧是可以习得的。“既然恐惧是可以习得的,那么你也就能学会不再恐惧。”Kindt说。48岁的Kindt将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倾注在研究人类的恐惧与记忆上。她发明了治疗恐惧的简易疗法,希望有一天能够治愈上百万的PTSD以及其他焦虑障碍患者。

Kindt的门诊已经成功进行了上百次的案例。但每次看到患者通过如此短暂的治疗便从恐惧记忆中恢复过来时,她仍然会感到惊叹。在很多时候,她不觉得那是科学或医术。“这看起来有一点点,像是奇迹一样。”她说。

在精神治疗中,“治愈”并不是一个常见的词语。但“治愈”这个词在Kindt所做的事情上,似乎是成立的。

在Kindt 之前,心理学家们在如何帮助人们客服恐惧的问题上已经走过了漫漫长路。19世界中期开始,人们开始使用认知行为疗法来客服恐惧。同弗洛伊德诉诸于潜意识并挖掘各种记忆所不同,治疗师们通过教会病人积极思考和改变自身行为来解决问题。

另一种治疗方式是暴露疗法——它和认知行为治疗是公认的治疗恐惧与焦虑障碍的有效方式。比如, 如果你能说服一个恐高的人站在阳台上,慢慢地,他的恐惧就会逐渐减少, 因为他渐渐习得了“阳台是安全无害”的这个观念。

但暴露疗法也有其局限。一个恐高症患者即使不再惧怕阳台,他也会害怕其他的高地。而且,如果治疗过去太久,恐惧感可能会再次返回。那些恐惧的记忆就像是一个古老的炸弹,它们只是被掩埋了,而不是被拆除了。在PTSD治疗中,暴露疗法只有一半的时间是有效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恐惧都需要被治疗。对人类的生存而言,有些恐惧是必要的。在我们遇到危险时,恐惧会让我们我们的大脑及时做出反馈,逃跑或是对抗,以保护自己的周全。

但对很多人而言,恐惧让他们虚弱。生活中有29%的人患有恐惧或焦虑障碍,最普遍的是一些特定的恐惧症,如恐高,害怕蜘蛛或蛇等。而其他诸如PTSD的问题,控制起来则更困难。

 

一次革命
记忆的整合、干预与拆解
 

认知行为和暴露疗法在治疗恐惧问题上的局限性,给了Kindt创新的可能。

1992年,Kindt在阿姆斯特丹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并刚刚了解了认知行为治疗、暴露疗法以及各自的局限所在。Kindt想,有没有一种更好的治疗手段,一种可能性——直接拆除并重构恐惧的记忆?

研究者认为,人类的记忆是需要通过大脑中的蛋白质来合成的。科学家们将记忆的蛋白质合成过程称之为:整合。并且他们认为,在一个事件或一次习得发生之后,这些记忆只会固结一次。

诸如焦虑障碍等问题,是由于大脑杏仁核部位的恐惧记忆“过度整合”而造成的。在面对突发情况时,因压力上升而分泌的肾上腺素会加剧这种固结,使得你的这段记忆变的更深。

 


 

但是,记忆真的只会固结一次吗?并不尽然。

2000年,科学家Nader训练了一些老鼠,让他们对某个声响产生恐惧感。然后,Nader让这老鼠休息了24小时,好让他们恐惧的记忆“整合”。第二天,他再次对着老鼠发出这些声响,唤起它们之前的记忆。但他立即给这些老鼠注射了一种可以有效阻止大脑蛋白质合成的药物。又一天之后,当Nader再次测试时,这些老鼠却不再害怕了。

也就是说,记忆的整合并不只发生一次,而是重复的。尽管老鼠之前的恐惧记忆已经整合好了,但在第二次用异响声唤起老鼠的恐惧记忆后,这些记忆是需要再次整合的,好在下次相同的情形发生时能被唤醒。但药物却破坏了它们这一次的整合过程,从而拆解了这些恐惧记忆。

最终,Nader得出结论:在一份旧的回忆被唤起时,它的状态是不稳定的,是需要更多的蛋白质合成来再次整合,好保持自身稳定性。换句话说,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如果你介入记忆的整合过程中,就可能改变记忆。

 

 

这一创造性的结论震惊了学术圈。Kindt也由此向前迈进了一步。经过改进,她将实验转至了人身上。Kindt给人服用的药丸是Propranolo, 这是一种普遍的用于治疗心律不齐和心绞痛的药物,有去肾上腺素的作用,但它现在有了新的作用——在特定的情况下,给患者服用,从而干涉记忆的整合过程。

然而,尽管Kindt的这项研究是革命性的,但她自己也承认局限性所在。毕竟在现实中,人的恐惧记忆要复杂的多,比如创伤后应激障碍。

但到目前为止,已有形形色色的人从Kindt那里得到救助。他们有的人害怕蛇、狗,蜘蛛,有的人恐高,有的人无法从母亲自杀的阴影中走出来。数据显示,Kindt的治疗方式对70%的恐惧障碍患者有用,并成功治疗了12例ptsd患者中的10例。

这一切,无疑都是成功的,且意义深远的。


 

有人将Kindt的工作比喻成科幻爱情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中的医生。电影里,男主为了忘却女友,去医院里进行了记忆消除手术。但Kindt认为,她只是将记忆“中立化”,而不是彻底地消除它们。

我的患者们依旧拥有对创伤或恐惧的记忆,记得当时的情况,只是他们现在能够很好地应对和处理而已。

但有时候,人们也会怀念恐惧在自己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Kindt自己曾在女儿进行一场手术时服下了一粒Propranolo心得安,让自己避免紧张与恐惧。结果也的确如此,她在手术室外感觉很放松。

但他也有一丝丝的后悔。“我的记忆很奇怪”。Kindt说。本来在女儿手术这样的事情中,她应该恐惧和不安,这是一份重要的属于她和女儿的记忆,是一份爱与关怀。但现在,她却错失了这种感觉。

并不是所有的恐惧都需要被中立化的。我怀念那些情绪。它给我的经历增添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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